宋代大文豪苏轼在文、诗、词等方面都达到了极高的造诣,堪称宋代文学最高成就的代表。后人在评价苏轼成就的时候说,苏轼的人生态度成为后代文人景仰的范式:进退自如,宠辱不惊,旷达潇洒,无往而不可。苏轼的审美态度为后人提供了富有启迪意义的审美范式,他以宽广的审美眼光去拥抱大千世界,所以凡物皆有可观,到处都能发现美的存在。而这两个方面,可能也是苏轼能够取得巨大文学成就的重要原因。但是,苏轼的这种人生态度并不是与生俱来的,而是在多次碰壁、历经打击后才大彻大悟,才有了苏轼到东坡居士的转变。元丰五年的一首词,就是这一转变的标志和见证。
定风波
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
苏轼
三月七日,沙湖道中遇雨,雨具先去,同行皆狼狈,余独不觉。已而遂晴,故作此词。
莫听穿林打叶声,何妨吟啸且徐行。竹杖芒鞋轻胜马,谁怕?一蓑烟雨任平生。
料峭春风吹酒醒,微冷,山头斜照却相迎。回首向来萧瑟处,归去,也无风雨也无晴。
这首词大意是:三月七日,在沙湖道上赶上了下雨,拿着雨具的仆人先前离开了,同行的人都觉得很狼狈,只有我不这么觉得。过了一会儿天晴了,就做了这首词。
不用在意那穿林打叶的雨声,何妨放开喉咙吟唱从容而行。竹杖和草鞋轻捷得胜过骑马,有什么可怕的?一身蓑衣任凭风吹雨打,照样过我的一生。春风微凉吹醒我的酒意,微微有些冷,山头初晴的斜阳却应时相迎。回头望一眼走过来的风雨萧瑟的地方,我信步归去,不管它是风雨还是放晴。
莫听穿林打叶声
这首词作于宋神宗元丰五年春,当时是苏轼因“乌台诗案”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的第三个春天。词人与朋友春日出游突遇风雨,词人却毫不在乎,泰然处之,吟咏自若,缓步而行。全词通过野外途中偶遇风雨这一生活中的小事,于简朴中见深意,于寻常处生奇景,表现出旷达超脱的胸襟,寄寓着超凡脱俗的人生理想。上片着眼于雨中,下片着眼于雨后,全词体现出一个正直文人在坎坷人生中力求解脱之道,篇幅虽短,但意境深邃,内蕴丰富,诠释着作者的人生信念,展现着作者的精神追求。
何妨吟啸且徐行
首句“莫听穿林打叶声”,一方面渲染出雨骤风狂,另一方面又以“莫听”二字点明外物不足萦怀之意。“何妨吟啸且徐行”,是前一句的延伸。在雨中照常舒徐行步,呼应小序“同行皆狼狈,余独不觉”,又引出下文“谁怕”即不怕来。竹杖芒鞋行走在风雨中,本是一种艰辛的生活,而苏轼却走得那么潇洒、悠闲。对于这种生活,他进一步激励自己:“谁怕?”意思是说,我不怕这种艰辛和磨难。这是一句反问句,意在强调这种生活态度。这“一蓑烟雨”当然不只是他当时正处于自然风雨之中,更象征人生的风雨、政治的风雨。
一蓑烟雨任平生
下阕“料峭春风吹酒醒,微冷,山头斜照却相迎。”描绘了一个有趣而又充满哲理的画面:一边是料峭春风,作者感到阵阵冷意;一边是山头斜照,作者又感到些许暖意。这既是写景,也是表达人生的哲理。“回首向来萧瑟处,归去,也无风雨也无晴。”归去之后,看刚才刮风下雨的地方,哪里有风雨雨,哪里有晴空。这饱含人生哲理意味的点睛之笔,道出了词人在大自然微妙的一瞬所获得的顿悟和启示:自然界的雨晴既属寻常,毫无差别,社会人生中的政治风云、荣辱得失又何足挂齿?“风雨”二字,一语双关,既指野外途中所遇风雨,又暗指几乎致他于死地的政治“风雨”和人生险途。
山头斜照却相迎
历来人们都把这首词看作是实写苏轼的一次亲身经历,并从中得到感悟体会。老沙反倒认为,这或许并不是词人的雨中经历,而是酒醉经历,或者说词人把自己的半生比成了一次醉酒。而且,“料峭春风吹酒醒”一句也点明了是醉酒。那么,词的上阕所写的其实是苏轼前半生的人生经历和态度,年轻时的春风得意,仕途上的顺水顺风,所以他满腔热忱,无所畏惧,一往无前。所以才敢于反对新法,指陈弊病。所以才有了“乌台诗案”,被贬黄州。下阕则是酒醒之后的反思:严酷的现实给了词人当头一棒,酒醒了,心冷了。但是他在失望之中又发现了一丝希望。那么以后的路该怎样走?
东坡雪堂
仕途的风雨就如同自然界的风雨一样变幻无常,他所期盼的仕途阳光又会照耀多久呢?与其终日忍受这种提心吊胆之痛,还不如“归去”,退隐江湖,一切平静,无悲无喜,“无雨无晴”。这样一来,一种醒醉全无、无喜无悲、胜败两忘的人生哲学和处世态度就呈现在读者面前。“也无风雨也无晴”,是一种宠辱不惊、胜败两忘、旷达潇洒的境界,是一种回归自然,天人合一,宁静超然的大彻大悟。从过去的建功立业、满腔热忱到现在的宠辱偕忘、无喜无悲,苏轼正在经历一个伟大的转变,这首词就完成了这个转变。
郦波
诗词大会点评嘉宾郦波老师说,因为“乌台诗案”,苏轼被贬黄州,元丰五年三月七日写下这首《定风波》。小序中有一句“同行皆狼狈,余独不觉”,为什么,因为他正在经历一个人生的巨大蜕变,由苏轼到东坡居士的蜕变。被贬黄州后,他是罪官,没有地方住,开始只能住在定慧院中,写下了“拣尽寒枝不肯栖,寂寞沙洲冷”的词句。后来马正清帮他要了黄州城外一片营地,建了五间房子。这一年春天刚好下了一场大雪,于是他把这房子命名为“东坡雪堂”,然后自号“东坡居士”。所以这首词其实见证了苏轼向东坡居士的转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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